第四章
又见夕阳,短暂而又辉煌的霞光将西方的天幕渲染得瑰丽多姿。
位于乾城边沿有一座毫不显眼的小客栈,却起了一个优美的店名——有凤来仪。
掌柜的是一位四旬上下的中年人,人均以凤掌柜称之。此时凤掌柜正坐在对门而设的大桌上聚
会神地打着算盘。
大开的店门外传入一男一女的争吵声。凤掌柜眯起眸子向外望去,却见一匹少见的骏马停在门口,马上一名服装怪异的英俊男子怀抱着一名面垂轻纱、风姿优雅的素衣女子。男子当先跳下马来,殷勤地伸手
扶那少女下马,少女对那只手掌视而不见,由另一端利落地跃下马,迈着不徐不急的步子径自走人店中,那神态中带着淡淡的高傲。
“有凤来仪,好一个店名。”那异服男子一面频频对着店名称赞,一面追着少女进来,“惟有这样一个雅致的店名,才配得上高贵动人的你。”他将甜言
语说得自然之极,“清风不及你的飘逸潇洒,明月也比不上你慑人的容光,在你那明灿的笑意下,星子也为之黯然失
。”他说得如痴如醉。
而那少女却充耳不闻地向凤掌柜行来,将甜言
语全部当做废话。
凤掌柜抖动着双肩,脸皮涨红,终忍不住爆笑出声。令他发笑的原因一半是那异服少年出口成章的赞美言辞,另一半却是因少女的那全不当做一回事的神情。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有趣吗?
“掌柜的,我的话有那么可笑吗?”那异服少年一副自尊心受损的悲饬模样,转眸望向那少女环于
前的双手,神情于一瞬间化做不平,“我说文成啊!我这么辛苦地说了一大堆好话,你却连个笑容都不肯施舍给我。那只什么都没做的鹦鹉却被你捧在掌心怜爱备至,你真是好不公平。”他哀怨地指控。
听完了这些话,凤掌柜原本还带着压抑的笑顿时转变为哄堂大笑。
“两位是要住店?”良久良久,始收住笑容的凤掌柜问。
“是。”两个同样俊美的少年男女一同点头。
“两位是夫
?”凤掌柜随口问。
“是。”少年眉开眼笑地回答。
“不是。”少女转过美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。
竟然有两个答案,凤掌柜大大地愕然。
只听那少年开口:“文成,你可是曾经‘以身相许’啊!”他眨着幽怨的眸子,提醒眼前的佳人。
“松赞干布,你还敢提那四个字,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?”那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少女伸出赛雪的柔荑一把抓住少年的衣襟,美眸中闪过丝丝怒火。一想起被他骗去的吻她就好不甘心,好不情愿。她好想痛揍他一顿,最理想的是揍得他再也不敢死皮赖脸地追着她胡言
语。
“息怒,息怒。”松赞干布赔笑。眼前佳人的脾气似乎越来越大了。初识时那个温柔娴静的美丽公主跑到哪里去了?是他迟钝得没有发现她的本
,还是美人都是善变的?
“两位。”凤掌柜出声提醒,“你们是要一间客店,还是两间?”他怕他再不出声,这双男女会在他店内上演“全武行”
“一间。”松赞干布作出选择。他现在正需要与伊人密集地接触,以便把文成公主拐回吐蕃国去做
子,嗯,当然要一间房。
“两间。”文成公主心中的怒火直线上扬,“掌柜的就两间房。”她的语气坚如钢铁,打定主意,不再给他任何接近她的机会,“你再敢提出任何反对意见,我就用你那把破刀割下你的舌头来。”抢在松赞干布前面她出言危胁道,绝美的容颜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浅笑。
“好,就两间吧!”凤掌柜在账本上做了记录,而后拉大嗓门喊:“大凤,把客人们领到东厢的两间相邻的上房去,小凤去把客人的马拉到后院,用上等的草料喂上。”
“唉!”随着两声清脆的声音,从里面飘出两朵红云。仔细瞧去,才发现那是两个体态轻盈、面容秀美的少女,两人的容貌一模一样,衣饰亦一模一样,竟是一双孪生的姐妹花。
“她们是小女。”凤掌柜微笑着开口。
“你们都姓凤。”松赞干布一面对那双姐姐之间的惊人相似而啧啧称奇,一面随口问。
“是的。”凤掌柜眼神中闪过一丝诡异,脸上却带着和气的笑容。
看着松赞干布那惊
的模样,文成公主心中闪过一阵痛意,亏他还口口声声地说要娶她,可如今一见到漂亮的女孩子就忘情到这种程度。就他这种到处拈花惹草的
子,便可以想象他吐蕃国皇宫之中到底云集了多少佳丽。一想到他曾抱过、吻过别的女人,曾经终
对她们说着花言巧语,文成心中大为气苦。亏她不曾将心许给他,这几天的一切就全当一场梦吧!她还是当回那个尊贵自傲的文成公主好了,无忧无愁无牵无挂。
“姑娘,请带路。”她面无表情地开口。
“好。”其中一个女孩爽快地回答,随后旋身带路,轻快如鸟儿地行向楼上客房。
看着文成公主那徐徐上楼的优美身影,松赞干布
感地注意到了她不同寻常的冷漠,他们二人之间虽然一直吵吵闹闹,可是玩笑的成分居多,她从未十分生气过,可是这一次…
“她怎么了?”松赞干布大感困惑地呢喃。
留下的少女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,忍不住轻笑,“还不明白吗?那位姐姐气你一直盯着我们姐妹看。”少女神态落落大方,语言直率,“她在妒嫉。”她一言道出重点。
“妒嫉?”松赞干布惊喜地重复,这么说文成在意他了。他忍不住傻傻地笑出声来。她妒嫉?好现象。相信他很快就能抱得美人归了。
“哎哟,不好。”转念一想,松赞干布惊跳起来,她妒嫉,就表示她会生很久很久的气,这下惨了,“文成,那是一个误会。”他一面大叫着,一面向楼上冲去。他发誓他对凤家姐妹半点
念都投有,看她们是因为他的好奇心作怪,如果文成因此而误会他,那他可是冤枉极了。
看着松赞干布以万人莫敌的气势直冲上楼,那个不知是大凤还是小凤的女孩困惑地仰起小脸,“那位公子怎么跑得那么快?”
“他要急着挽回他的爱情。”凤掌柜望着女儿道,“孩子,你还小,有些事不明白,还是去替客人喂上马吧。”
女孩点点头转身,却又发现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奔进店门。
“我要一间房间,越隐蔽、越偏僻越好。”他用一种虚弱得仿佛马上就要挂了的声音说。
凤掌柜淡淡地扫了他一眼,是他?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,地狱无门你偏要来。
角浮起一丝
森森的笑意,他在账本上慢条斯理地勾了几笔,“丫头,西厢的最后一间就让他住吧。”他与女儿
换了一个眼色。
“是的,爹。”女孩伶俐地应着。
“如有人问起,掌柜的请千万别说有我这样的一个人落店。”那人慎而重之地一再叮嘱,而后拖着像是赶了几百里路般疲惫的身子缓缓向楼上挪去,全然不知道自己已一头撞进了虎
。
“一定,一定。”凤掌柜皮笑
不笑地应着。待那人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楼梯口后,他面无表情地由桌后行出,在“有凤来仪”栈门口挂起了一连串大红灯笼。
那红
的光照亮了方降夜
的天地——
◎◎◎——
“文成,你先开开门让我进去好不好。”松赞干布可怜兮兮地盯着那扇关得紧紧的房门,肯求着里面的那位铁石心肠的佳人,他已经站了很久很久了。
“你听我解释嘛。我会看凤家姐妹是因为我从未见过孪生女,我心里好奇啊!”他努力地,意图隔着房门将话“敲”进伊人的脑袋里,“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。”
“我和你本就是初识,连朋友都算不上,你没有必要向我解释。”沉默了许久的佳人闷闷地开口。
这分明就是在赌气嘛。松赞干布大大地叹气,“你先开门好不好?”他哀求道。
“天色已晚,国君请回房休息吧!有话明天再说。”房中的文成公主冷淡地下了逐客令。
“不行,我等不到明天了。”如果不把误会说清楚他一定会一夜无眠。
“你死心吧!我绝不会开门。”文成公主坚定无比地丢下一句话。
松赞干布又是恼怒又是气馁地望着那扇隔着他与文成的门,可恶,这世上为什么要有门这样东西,这是分明与他过不去嘛。
眼眸灵活地转了几转,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,世上不只是有门…他那俊逸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狡诈的得意笑容。
室内,文成公主正坐在椅上,失神地望着桌上的那一盏孤灯,心绪犹是纷纷
的。是妒嫉吗?她心中有了几分了悟。门外松赞干布的声音不再响起,文成公主也就以为他识相地回房去了。
“砰”的一声传来,文成吃惊地抬眸,却见自己的窗户四分五裂,松赞干布
面笑容地跳了进来。
“你竟然爬我的窗?”文成公主危险地眯起美眸,缓缓而起的身体充盈着怒气。
“你不肯开门,我只有出此下策了。”松赞干布迅速闪身,正好躲过一只凌空飞来的茶杯,“等等,你听我说啊!”松赞干布大叫,一只花瓶又直奔他而来,无奈之下,他只能尽全力躲闪。
等眼前所有的东西都砸尽了之后,文成公主力竭地坐在椅上休息,美眸仍载着怒焰。
环顾了一下狼藉的房间,松赞干布心中庆幸着自己极佳的运气,不然的话,又怎会在那漫天飞舞的器物中奇迹地保全身体的完整?真是苍天保佑啊!
“公主。”他小心翼翼地来到盛怒的佳人面前,“你能不能听我解释?”
“你都已经进来了,我不听行吗?”文成公主冷冷地瞪了他一眼,道:“有话快说。”
“我只想说一句。”松赞干布目光熠熠地望定眼前的伊人,轻声道:“你可以怀疑任何事,但请你不要怀疑我对你的感情,因为那是我无比赤诚的心灵凝聚。”
他的神情真诚坦蔼,他的眸光诚挚而热烈,如火焰一般熔化了文成公主所有的怒意,“我信你了。”她低眸叹息,心中
烈澎湃的情绪,让她再也无法忽视。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心动了,只为眼前这个轩昂的异邦男子。
“不要再让我伤心了。”她低述着,直扑入他的怀中。第一次她心中只有他的影子;第一次她完全忘记了彼此那遥不可及的身份;也是第一次她完全放纵自己为他而倾心。
“不会的,永远不会。”捧起伊人绝世的娇容,他温柔地望入文成那凝聚着浓情的美眸,无限虔诚地保证,天地可鉴他的真心。
二人眸光纠
,只一瞬间便
换着诉之不尽的深情厚意。室内的空气变得
旎而热烈,空间仿佛狭小了起来。
松赞干布缓缓地垂下头,
吻住伊人那柔美如花瓣的朱
…
正在此时,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声传来:“妈呀!救命啊!”
松赞干布的动作硬生生地停止,文成公主受惊地由他怀中跳离。还未等二人做出反应,房门突然被撞得四分五裂,与那躺在地上的窗扇同一命运。一个人连滚带爬地冲进来。
被打扰了好事的松赞干布怒火冲天地抬眸望去,“是你。”他探手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,将之拎了起来,大喝道:“朱傲你发什么神经?”此君好好的郡守不做,竟跑到这里来惹他心烦,真是可恶到了极点。
但见朱傲衣衫条条片片,冠带歪歪斜斜,
脸的灰尘被汗水冲得一条一条的。此时朱傲的眼睛睁得圆圆的,先是看了看松赞干布,又转头看了看桌前的文成公主,突然“哇”的一声大叫,神情中现出极度的狂喜。
松赞干布被他活生生地吓了一跳,抓住他的手到是松开了。
“公主殿下,救命啊!”朱傲语带哭音,连滚带爬地扑向文成公主。
松赞干布一个箭步冲到文成公主面前,将他拦下,还未说话,朱傲已一把抱住松赞干布的大脚,放声大哭。
“英雄,你定要救救我啊!我朱傲后代的子子孙孙将永远地供奉你的灵位,以此纪念你的大恩大德。”他语无伦次地说。
“放手。”松赞干布又是好气,又是好笑,“我还没死你供什么灵位!”他努力了几次也没有把腿由朱傲的怀抱中救出来,最终无奈地向文成公主投去求助的目光。
文成公主无限同情地看了看被朱傲紧紧抱住的松赞干布,心中暗自庆幸,若不是松赞干布拦在她前面的话,落到眼前这种地步的准是她。想到这里文成公主站了起来,决定去拯救那个落难的国君,全算是报答他“舍身相代”的恩德吧!
“咳。”文成公主来到朱傲的身后轻咳一声,正容严叱:“朱傲你这是什么样子?别忘了你可是大唐皇朝的官员。你身为一郡之首,百姓的父母官,怎会
得如此狼狈?真是丢尽了大唐的脸。你马上给我起来,不然本宫将你就地正法,以维护大唐的尊严。”这时的她全身充
了皇家公主的威严气魄,令人望之生畏。
松赞干布顿时对伊人崇拜得五体投地。他认定的
子真、真好了不起啊!可以想象她嫁到吐蕃国为皇后,定能成为他的贤内助。一想到他不但拐到了贤
,还意外地找到了助手,他就高兴得合不拢嘴。
“不要。”朱傲惊恐万分地对上了文成公主那含威带怒的美目,“公主殿下饶命。”他放开松赞干布爬着转身,双膝着地连连叩头。
“告诉本宫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文成公主尔雅地回到椅前落座,神态含温地问。
朱傲颤声回道:“下官携小女一同出游,在咸
城郊遇到了山贼,他们打散了衙差,抢走了下官一生辛苦积蓄的家财,抓走了小女,只剩下官一人逃脱。”
“贼人抢走了你的家财?”松赞干布好笑地在朱傲身边蹲了下来,道,“郡首大人,你带着全部家财一起出城游玩?”这样漏
百出的谎言他也拿出来骗人?当他和文成是三岁小孩是不是?
“朱傲,”文成公主眯起美眸,语气轻柔而危险,“你老实说,你是不是打算弃官潜逃?”
“这个…”朱傲心惊胆点,即不敢说真话,又不敢说假话。这个松赞干布是存心与他过不去,他如性命得保,定要砍了松赞干布的脑袋,他在心底转着阴险的念头。
“不说?”文成看透了他的想法般地冷笑,“你不说的话我们就把你丢在店外,让贼人去砍你的脑袋。”她最恨这样的人了,与其劳心费神地救他,不如直截让贼人代劳杀了他,她也乐得轻松。
“公主英明,下官正有此意,请公主恕罪。”朱傲无奈之下只好惶恐地承认。那贼人放言不取下他的脑袋绝不罢休,是以在后穷追。他慌不择路地逃入这家客店。本以为客店人多,贼人多半不敢
来,谁知刚刚要了一间客房住下,那贼人便寻来,惶惶逃命之时,他竟撞进了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的房间。也算是他命不该绝,贼人现在多半守在外面,是以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离开这间房间。
见朱傲那极度惶恐的神情,文成公主心底一软。说到底他也是朝廷命官,就算有错也应国法处治,“你起来吧!”她放缓了语气。
察言辨
,知道公主暂无责罚他之意,朱傲立即精神抖擞地爬了起来,“谢公主不罪之恩,公主殿下仙姿仙貌,容光绝代,这位英雄又是神功盖世,器宇不凡,贼人如知两位在此,想必早以闻风丧胆,落荒而逃。下官能得两位庇护,真是三生有幸。”他越说越流利,越说越通顺,洋洋洒洒的这一篇奉承之言真可称得上信手拈来,混然天成。
松赞干布按着波
汹涌的胃部对文成公主示意地眨了眨眸子。那意思很明显——他实在受不了了。在这种危机时刻,还说这种话的人连他都不得不佩服。
文成公主亦大有同感,皱了皱秀眉,她正待开口“指教”朱傲一番。
正在此时,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冷哼,随后从早已没有房门的门口缓缓行进两个人来。当前一个头带鬼面具,身披黑袍肩
“默龙剑”,那一身招牌似的装束,可让任何见过他的人一眼认出他来。他身后却是一个秀丽的少女。
“银鹰”松赞干布一个箭步挡在文成公主身前。真没想到又遇到此人,难道这天下就没有第二个山贼了吗?他在心中叹气。
“贼…贼…”朱傲神色惊恐连滚带爬地躲到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后面,身体抖若糟糠。
“爹。”银鹰身后的少女无限凄楚地喊。她不顾一切地
向前奔来,可是那由身后闪电般抵在她那雪白颈部的剑让她不得不止步,“爹,您老人家还好吧?”她望着朱傲声音颤抖地问,泪水滚下了那张清丽的容颜。
“蝶似小姐,你太忘形了吧!”银鹰嘲
地开口,那声音如冰如雪,“朱傲,想要你女儿的命,就拿你自己的脑袋来换。”
这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女孩子竟是那个朱傲的女儿?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对望一眼,均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,没有丝毫良心兼同情心做旁观者,准备看朱傲的反应。
“爹爹,您老人家平安就好,不用管女儿的生死。”蝶似丝毫不管那架在颈上的利剑,一片孝心只求老父平安。
“真是让人感动啊!”银鹰凉凉地紧了紧掌中剑,使它与蝶似的雪颈更亲密地接触,“姓朱的老贼,你又怎么说?”
“这…”女儿的安危与自己的脑袋放在一起比较,这着实让朱傲为难了一会。不过他很快便作出了决定,“你这个不孝女,竟然带着贼人来追你的亲生父亲,我朱傲没有你这样的女儿。”他一脸痛惜的神情,可说出来的话却决绝得让室中的几人心寒。”
“爹…”蝶似不能置信地轻唤了一声,含泪的瞳眸
载着伤痛。她无法相信这番话是出自那个曾疼她、惜她的老父之口。他选择放弃她,她不怪他,只是他万万不该说那些让她心碎的话啊!
朱傲垂下头去不敢看自己的女儿。女儿可以再生,可是性命只有一条。没有选择之下,他只有牺牲蝶似了。上天会原谅他的自私的,他如是想。
极度鄙视地望了朱傲一眼,松赞干布毫不犹豫地拉着文成公主退到一旁,让朱傲与银鹰可以毫无阻碍地相对。他该死。松赞干布望向文成星眸中无声传递着这样的心情。
文成公主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,表示同意,“但要救蝶似。”她的声音极低、极低,细不可闻。
一瞬间的意见
换便注定了朱傲父女的将来命运。
蝶似不再流泪了,她心冷如雪,“我没有带贼来追您,没有!”她切切地呢喃。
“老贼,你够狠。”料不到朱傲如此无情的银鹰含恨开口。他千辛万苦带来的人质看来是没用了,下一步该如何?杀了朱蝶似吗?他心中有了一丝犹豫。
“爹爹,蝶似成全您老人家。”蝶似凄烈地喊了一声,而后一咬银牙向近在咫尺的长剑撞去,一副不想活了的模样。
银鹰大惊之下,不急思索地振腕收回墨龙剑,饶是他的动作快速无比,蝶似如雪玉般的颈上还是留下了一道浸血的剑痕。
精神与
体上双重的创伤让蝶似不支地跌倒,苍白的脸低垂,她的神志陷入昏
。
望着那蜷曲在地上的女子,银鹰平生第一次开始为难,仇人之女啊!他应该毫不犹豫地杀了她,可是亲眼目睹到她亲父对她的无情之后,他却再也无法下手。
“你如不想杀她的话,就把她交给我吧。”文成公主缓缓行来,美眸清澄如镜,仿佛银鹰的一切想法都逃不过那双
澈的眼神。
“休想。”银鹰冷笑,他虽然不想杀蝶似,但也绝不甘心这样轻易地
出她。
“不要嘴硬了。”文成勾起朱
笑得灿烂无比,“你留下她无疑是自寻烦恼。”她一语将银鹰复杂心情道尽。
怎么会有如此聪慧的女子!银鹰忍不住在心中叹息。直到现在他还为上次没有将她掳走而遗憾,不是为了他的计划,而是为自己那颗为她撼动的心灵。
那
在夕阳下,风儿扬起了她的面纱,
出了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,她回眸一笑,霞光也为之失
。他与松赞干布同时惊
亦同时为她倾倒,只是他斗不过松赞干布,只好跟睁睁地让松赞干布带走她。如今看到她与松赞干布的亲密神态,便知这些日子以来他与她一定发生了许多故事吧!
银鹰心中妒嫉之余亦有几分黯然。眼前这位高贵典雅、风华绝代的皇族公主只怕是与他无缘,他的一番心事亦只能深藏于心底作为永久的秘密了。
“好,我把朱蝶似给你。”银鹰毅然决定,“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。”他抬眸望向文成公主,等待着她的回答。
“好,我答应。”文成公主毫不犹豫地开口,对条件的内容问也不问。
“以朱傲的命来换。”银鹰直截挑明他的条件内容,蛮以为文成公主不可能答应。
“成
。”文成公主笑得开心无比。这朱傲本来就该死的,就算银鹰做条件不提出,她也会双手将朱傲的脑袋送给银鹰的墨龙剑处置,以期达到借贼之手为朝廷除害的目的。
“公主…”躲在一旁的朱傲张大眼睛,这个公主殿下就这样三言两语将他给卖掉了?眼见银鹰丢下蝶似,一身杀气腾腾地向他走来,掌中的默龙剑闪动着嗜血的光芒,朱傲顿时为之魂飞魄散。
“英雄,救命。”他转眸对着松赞干布求救,“只要英雄杀了这银鹰,本官愿意将一生的积蓄全部相赠。”他咬牙许下重酬,性命忧关之下,也顾不得心痛银子了。
“狗官,你的一生积蓄现在都在我的山寨之中,你忘了吗?”银鹰冷笑地提醒他的错误,锐利的目光中进
着无边的恨意,银鹰缓缓扬起掌中墨龙剑。
朱傲脸色苍白,一步步后退至墙角,“家兄乃当朝将军,英雄若想为官,下官可请家兄在皇上面前保奏。另外掳走公主的罪名也可一笔勾销。”他就不相信“名利”二字真的打动不了松赞干布一个区区外邦人。
松赞干布故童摇头,“虽然你那位‘家兄’面子大得不得了,可是我有文成公主在身边,还怕什么?”他轻拥着文成公主,向佳人示意地眨了眨眼睛,“你说是不是,公主殿下?”
“是你个头。”文成公主一声娇叱,扬起拳头打掉了他脸上得意洋洋的笑容,得了便宜还卖乖绝对是松赞干布这种人。
“哎哟。”松赞干布苦着脸转向朱傲道:“对不起,朱大人,在下是爱莫能助了。”他才不会蠢到去惹那个杀气凛烈的银鹰。与他的心上人儿公主说说笑笑多好,他打定主意不管闲事。
自知自己得不到助力的朱傲无比绝望,“我与你无怨无仇的,你为何要赶尽杀绝?”他鼓起勇气面对着银鹰,“我的家财你已尽数拿去,何不放我一条生路?”
“无怨无仇?”银鹰那含恨带怨的声音幽幽响起,“老贼,你忘了在十八年前凤鸣山下的那座凤鸣山庄吗?”
“凤鸣山庄?”朱傲低声重复,一瞬间他的脸变得毫无血
。
“你记起来了。”银鹰愤怒地望着朱傲,一字一顿地说:“十八年前你带入夜闯凤鸣山庄,杀光了庄内百余口人,为了掩饰你的罪行,你一把火将凤鸣山庄化为灰烬,更动用你咸
郡首的特权强行将此事
了下来,使这件血案埋了整整十八年。”
“那你是…”朱傲的声音颤不成声,身体软软地瘫到地上。
“我是为凤鸣山庄索债之人。”银鹰怒喝一声,掌中墨龙剑扬起,便要一剑结果这仇人的性命,他等了十八年就是为等今天。
“慢着。”看够了好戏的文成公主出声阻止,“他纵然有罪也应国法处置。”
银鹰回眸却见松赞干布提着降龙刀立在他身后,只要他一出剑是可以杀了朱傲,可是他自己绝逃不过松赞干布的刀。
“公主殿下,你说过以朱傲的命来换朱蝶似的。”银鹰转眸怒视着那不讲信用的美人。
“没错。”文成公主浅笑盈然地点了点头,“如果方才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实情的话,那么我保证会让你愉快地看到朱傲的脑袋在法场上被砍下来的情景。”转了转如月的明眸,她继续道:“如果你坚持,我会把朱傲的人头送给你。”她可是一点都没有骗银鹰啊!文成公主没有半分内疚地想。
“你…”银鹰为之气结,怒视着眼前狡若狐狸的女子,他开始后悔他的天真了。要放弃吗?望着近在咫尺的仇家,他咬牙思索。他不惜犯下拦劫公主御驾、掳走朝廷命官的大罪,才
朱傲走上弃官而逃这条路,千辛万苦终等到了这个报仇的机会。不,他绝不能放弃!
“朱傲,你纳命吧!”银鹰低叱一声,掌中的墨龙剑毫不犹豫地前刺,丝毫不理身后的大敌。就算是死,他也要仇家死在他前面。
“慢着,凤鸣山庄的事我是受人主使的,你杀了我就永远别想知道主谋是谁。”朱傲不顾一切地大喊,为了保命,他什么后果都不顾了。
“主谋是谁?”墨龙剑在朱傲
前定住了,银鹰眯起锐利的瞳眸。他早知必有主谋,可是任他用了十八年的时光都没有查到半点消息。
“主谋是…”朱傲刚吐出了三个字,窗外突然飞入一只毒刀,直
入朱傲的咽喉之中。朱傲直直地倒在地上,脸上浮现出一层青气。
眼看着出气多人气少的仇家,银鹰恨恨地一顿足,“这笔账改
再与你们算。”不甘心地瞪了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一眼后,他腾身而起,穿窗离去。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追那杀人灭口的凶手——
◎◎◎——
“这可不是我的错。”松赞干布望着地上的死人,文成公主首先撇清关系。
“也不是我的错。”也急着推卸责任。从头到尾,他可是惟那美人儿公主之命是从,文成公主都没错,那么他与这个“错”字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了。
“既然我们都没错,那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。”文成公主笑得甜甜的,“国君,眼前有一件事必须仰仗英勇无敌的你。”
“什么事?”沉醉在伊人那春风般的笑容中,松赞干布久久地失神。
“埋掉他。”文成公主伸出纤纤玉指指着房中的尸体,
边的那朵笑容更加明丽夺目。
“我去?”松赞干布张大瞳眸,不能置信地望着跟前这个无比
诈的清丽佳人。
“当然是你去,而且要现在就去。”文成公主伸手轻拍了拍松赞干布的面颊,柔柔地哄着那臭着脸的人,“如果不快点埋掉的话,明天我们会有大麻烦的。你也不想那样吧,国君?”
“为什么要我做?”松赞干布忿忿地瞪着伊人。任她笑得多么动人也无法消减他的不甘。
“这里只有你、我与一个昏
的人。你不去,难到想要我这个手无缚
之力的柔弱女子去埋死人?”文成公主微皱秀眉,表情楚楚怜人地反问那个连这种事都斤斤计较的国君。
“好吧!我去。”松赞干布认命地点头。伊人那惹人怜爱的模样轻易地卸去他所有的坚持,谁叫他爱上了眼前这个自私自利的美人?望着朱傲的尸体,他开始在心中为自己悲哀,看来这一夜他是不可能有机会睡觉了。
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响,隐约可辨正是三更时分,最适合埋尸灭迹了——
◎◎◎——
清晨,明灿灿的阳光普照大地。
在荒郊的一处偏僻所在,孤立着一座新坟。漫天的黄纸飞舞,凄凄切切的哭声伴着微风飘
在四野。
随声望去,可见一女子跪伏在坟前久久不愿起身。此情此景,足以让见者掬一把同情之泪。可是偏偏就有某人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地伏在买来的小马车上昏昏
睡。
“喂,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?”文成公主无奈地伸出纤纤玉手推了推那人。
“嗯?”松赞干布神志不清地抬头,没有焦距的睛眸好不容易才定在伊人脸上,“我快要挂了。公主殿下,能不能请你不要打扰我休息?”他半是呻
地请求。要知道他昨天晚上可是千辛万苦地背着死人摸出乾县,施展轻功奔了近三十里才寻到这里,挖坑埋下了死人。等奔回“有凤来仪”客栈之后,天光大明,没有半分的休息,他又四处奔走买了这辆小马车,陪同刚刚醒转后便哭得死去活来的蝶似小姐来到这里拜祭朱傲。
同情心?闪到一边去吧!他同情别人,谁来同情他啊!
“振作点,”文成拍了拍松赞干布的颊,在他耳边猛地打气,“只要等会儿你把马车赶回有凤来仪,就是睡三天三夜也再不会有人打扰。”文成公主比他更怀念温暖的
,昨夜松赞干布去埋死人,她却三更半夜去敲大夫的门,找人为蝶似治疗颈上的伤口,同样是一夜未眠,她心中的委屈比松赞干布更甚呢!
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叫让同样想休息的二人直跳了起来,不约而同地赶向声音出处。
只见坟前的蝶似已站直身子,一脸受惊地望着约二十步远处的一条全身浴血的轩昂身影。
“救我。”
目的血雾让他无法分辨人的面容,凭着本能他出声求救。伤重的躯体不支地倒在地上,他的意志也在一瞬间涣散。
三对眼睛一同看着眼前的伤者,就如同看着一颗烫手的山芋。
“怎么办?”蝶似依在文成身旁怯怯地问,目光别开不敢看那个“血人”
文成公主眯起美眸,走到近前,仔细地打量着那人,但见他身上密布着十几条深深浅浅的伤口,面目均隐在一片血污之后,看不清楚。俯下身来探手在他的鼻端试了试,文成公主肯定了自己的判断,“他还是个活人。”她决定将自己难得一见的好心拿出来,“救他。”她轻吐朱
说出了这样两个字。
“国君,你可不可以把他抱到马车上?”文成公主再一次对松赞干布展
那清美如百合、空灵如花雨的浅笑,“要小心些啊!别磋到了他的伤口。”她情意款款地叮咛。
“好吧!”臣服在文成公主那无比动人的笑容下的松赞干布异常好说话地点头,那颗仿若百练
钢的心终于温柔地可以
绕在伊人的纤纤玉指上。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嘛,所以他的没骨气、没原则是很正常的事。
而文成公主却得意地窃笑,她终于发现松赞干布的弱点了,只要她对他柔柔地笑笑,间或撒个娇,他就会举手投降,等着看她怎么一雪前
吧!
文成姐姐真的好了不起啊!一旁的蝶似无限佩服地赞叹,心中直把她当成偶像来崇拜,同时对那松赞干布抱以万分同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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