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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七十三
  张桢

 张桢,字约中,汴人。幼刻苦读书,登元统元年进士第,授彰德路录事,辟河南行省掾。桢初娶祁氏,祁生贵富家,颇骄纵,见桢贫,不为礼。合卺逾月,即出之。祁之兄讼于官,且污桢以黯昧事,左右司官听之,桢因移疾不出,滞案俱积。平章政事月鲁帖木儿怒曰:“张桢,刚介士也,岂汝曹所当议耶!”郎中虎者秃谒而谢之,乃起。范孟为,矫杀月鲁帖木儿等,城中大扰,桢暮夜缒城出,得免。

 逾年,除高邮县尹,门无私谒。县民张提领,尚任侠,武断乡曲。一,至县有所嘱,桢执之,尽得其罪状,里中受其抑者,咸来诉焉,乃杖而徒之,人以为快。守城千户狗儿崔氏,为其小妇所谮,死,其鬼凭七岁女诣县诉桢,备言死状,尸见瘗舍后。桢率吏卒即其所,发土得尸,拘狗儿及小妇,鞫之,皆伏辜,人以为神明焉。

 累除中政院判官,至正八年,拜监察御史,劾太尉阿乞剌欺罔之罪,并言:“明里董阿、也里牙、月鲁不花,皆陛下不共戴天之仇,伯颜贼杀宗室嘉王、郯王一十二口,稽之古法,当伏门诛,而其子兄弟尚仕于朝,宜急诛窜。别儿怯不花阿附权,亦宜远贬。今灾异迭见,盗贼蜂起,海寇敢于要君,阃帅敢于玩寇,若不振举,恐有唐末藩镇噬脐之祸。”不听。

 及贵陷山东,上疏陈十祸,根本之祸有六,征讨之祸有四,历数其弊:一曰轻大臣,二曰解权纲,三曰事安逸,四曰杜言路,五曰离人心,六曰滥刑狱,所谓根本之祸六也。其言事安逸之祸,略曰:“臣伏见陛下以盛年入纂大统,履艰难而登大宝,因循治安,不预防虑,宽仁恭俭,渐不如初。今天下可谓多事矣,海内可谓不宁矣,天道可谓变常矣,民情可谓难保矣,是陛下警省之时,战兢惕厉之也。陛下宜卧薪尝胆,奋发悔过,思祖宗创业之难,而今坠亡之易,于是而修实德,则可以答天意,推至诚,则可以回人心。凡土木之劳,声之好,燕安鸩毒之戒,皆宜痛撤勇改。有不尽者,亦宜防微杜渐,而于未然,黜宫女,节浮费,畏天恤人。而陛下乃安焉处之,如天下太平无事时,此所谓根本之祸也。”至若不慎调度,不资群策,不明赏罚,不择将帅,所谓征讨之祸四也。其言不明赏罚之祸,略曰:“臣伏见调兵六年,初无纪律之法,又无劝之宜,将帅因败为功,指虚为实,大小相谩,上下相依,其情不一,而邀功求赏则同。是以有覆军之将,残民之将,怯懦之将,贪婪之将,曾无惩戒,所经之处,犬一空,货财俱尽。及其面谀游说,反以克复受赏。今克复之地,悉为荒墟,河南提封三千余里,郡县星罗棋布,岁输钱谷数百万计,而今所存者,封丘、延津、登封、偃师三四县而已。两淮之北,大河之南,所在萧条。夫有土有人有财,然后可望军旅不乏,馈饷不竭。今寇敌已至之境,固不忍言,未至之处,尤可寒心,如此而望军旅不乏,馈饷不竭,使天雨粟,地涌金,朝夕存亡且不能保,况以地方有限之费,而供将帅无穷之哉!其为自启阶,亦已危矣。陛下事佛求福,饭僧消祸,以天寿节而屠宰,皆虚名也。今天下杀人矣,陛下泰然不理,而曰吾将以是求福,福何自而至哉?颍上之寇,始结白莲,以佛法众,终饰威权,以兵抗拒,视其所向,骎骎可畏,其势不至于亡吾社稷、烬吾国家不已也。堂堂天朝,不思靖,而反为阶,其祸至惨,其毒至深,其关系至大,有识者为之扼腕,有志者为之痛心,此征讨之祸也。”疏奏,不省。权臣恶其讦直。

 二十一年,除佥山南道肃政廉访司事,至则劾中书参知政事也先不花、枢密院副使木儿、治书侍御史奴奴权误国之罪,又不报。方是时,孛罗帖木儿驻兵大同,察罕帖木儿驻兵洛,而贵据山东,势京畿,二将玩寇不进,方以争晋、冀为事,构兵相攻,互有胜负。朝廷乃遣也先不花、木儿、奴奴往解之,既受命,不前进。桢又言其“贪懦庸鄙,苟怀自安之计,无忧国致身之忠。朝廷将使二家释憾,协心讨贼,此国之大事,谓宜风驰电走,而乃迂回退慑,枉道延安以西,绕曲数千里,迟迟而行,使两军夜仇杀,黎庶肝脑涂地,实此三人之所致也,宜急殛之,以救时危。”亦不报。桢乃慨然叹曰:“天下事不可为矣。”即辞去,居河中安邑山谷间,结茅仅容膝。有访之者,不复言时事,但对之涕而已。

 二十四年,孛罗帖木儿犯阙,皇太子出居冀宁,奏除赞善,又除翰林学士,皆不起。扩廓帖木儿将辅皇太子入讨孛罗帖木儿,遣使传皇太子旨,赐以上尊,且访时事,桢复书曰:“今燕赵齐鲁之境,大河内外,长淮南北,悉为丘墟,关陕之区,所存无几,江左思荐食上国,湘汉荆楚川蜀,名僣号,幸我有变,利我多虞。阁下国之右族,三世二王,得不思廉、蔺之于赵,寇、贾之于汉乎?京师一残,假有不逞之徒,崛起草泽,借名义,尊君父,倡其说于天下,阁下将何以处之乎!守京师者,能聚不能散,御外侮者,能进不能退,纷纷籍籍,神分志夺,国家之事,能不为阁下忧乎!《志》曰‘不备不虞,不可以为师’,仆之惓惓为言者,献忠之道也。然为言大要有三:保君父,一也;扶社稷,二也;卫生灵,三也。请以近似者陈其一二:卫出公据国,至于不父其父;赵有沙丘之变,其臣成、兑平之,不可谓无功,而后至于不君其君;唐肃宗播之中,怵于谋,遂成灵武之纂。千载之下,虽有智辩百出,不能为雪。呜呼!是岂可以不鉴之乎!然吾闻之,天之所废不骤也,骤其得志,肆其宠乐,使忘其觉悟之心,非安之也,厚其毒而降之罚也。天遂其,民厌其汰,而鬼神弗福也。其能久乎?阁下览观焉,谋出于万全,则善矣。询之舆议,急则其变不测,徐则其衅必起,通其往来之使,达其上下之情,得其情,则得其策矣。孔子曰:‘君君臣臣父父子子。’今九重在上者如寄,青宫在下者如寄,生民之忧,国家之忧也,可不深思而计之哉!”扩廓帖木儿深纳其说,是用事克有成。后三年,卒。

 归旸

 归,旸字彦温,汴梁人。将生,其母杨氏梦朝出东山上,有轻云来掩之,故名旸。学无师传,而过人。登至顺元年进士第,授同知颍州事,鉏击强,人不敢以年少易之。山东盐司遣奏差至颍,恃势为不法,旸执以下狱。时州县奉盐司甚谨,颐指气使,辄奔走之,旸独不为屈。转大都路儒学提举,未上。

 至元五年十一月,杞县人范孟谋不轨,诈为诏使,至河南省中,杀平章月鲁帖木儿、左丞劫烈、廉访使完者不花、总管撒里麻,召官属及去位者,署而用之,以段辅为左丞,使旸北守黄河口。旸力拒不从,贼怒,系于狱,众叵测所为,旸无惧。已而贼败,污贼者皆获罪,旸独免。同里有吴炳者,尝以翰林待制征,不起。贼呼炳司卯酉历,炳不敢辞。时人为之语曰:“归旸出角,吴炳无光。”旸自此名誉赫然。明年,转国子博士,拜监察御史。及入谢,台臣奏曰:“此即河南抗贼者也。”帝曰:“好事卿宜数为之。”赐以上尊。已而辞官归,养亲汴上,亲既殁,家食久之。

 至正五年,除佥河南廉访司事,行部西京,以法绳赵王府官属之贪暴者,王三遣使请,不为动。宣宁县有杀人者,蔓引数十人,一谳得其情,尽释之。沁州民郭仲玉,为人所杀,有司以蒲察山儿当之,旸察其诬,踪迹得其杀人者,山儿遂不死。六年,转佥淮东廉访司事,改宣文阁监书博士,兼经筵译文官。

 七年,迁右司都事。顺江酋长乐孙求内附,请立宣抚司,及置郡县一十三处,旸曰:“古人有言:鞭虽长,不及马腹。使郡县果设,有事不救,则孤来附之意,救之,则罢中国而事外夷,所谓获虚名而受实祸也。”与左丞吕思诚抗辨甚力。丞相太平笑曰:“归都事善戆如此,何相抗乃尔!然其策果将焉出?”旸曰:“其酋长可授宣抚,勿责其贡赋,使者赐以金帛,遣归足矣。”卒从旸言。京师苦寒,有丐诉丞相马前,丞相索皮服予之,仍核在官所藏皮服之数,悉给贫民。旸曰:“宰相当以广济天下为心,皮服能几何,而给之!莫若录寒饥者,稍赈之耳。”丞相悟而止。云南死可伐叛,诏以元帅述律遵道往喻之;未几,命平章政事亦都浑将兵讨之,事久无功。二人上疏纷纭,中书罪述律,旸曰:“彼事未白,而专罪一人,岂法意乎?况一谕之而一讨之,彼将何所适从?然亦非使者之罪也。”湖广行省左丞沙班卒,其子沙的方为中书掾,请奔丧,丞相以沙的有兄弟,不许,旸曰:“孝者,人子之同情,以其有兄弟而沮其请,非所以孝治天下也。”遂从之。广海猺贼入寇,诏朵儿只班将思播杨元帅军以讨之,旸曰:“易军而将不谙教令,恐不能决胜。若命杨就统其众,彼悦于恩命,必能自效,所谓以夷狄攻夷狄,中国之利也。”帝不从,后竟无功。

 八年,升左司员外郎。中书用旸言,损河间余盐五万引以裕民。楮币壅不行,廷议出楮币五百万锭易银实内藏,旸复持不可曰:“富商大贾,尽易其钞于私家,小民何利哉!”六月,迁参议枢密院事。时方国珍未附,诏江浙行省参知政事朵儿只班讨之,一军皆没,而朵儿只班被执,将罪之,旸曰:“将之失利,其罪固当,然所部皆北方步骑,不习水战,是驱之死地耳。宜募海滨之民习水利者擒之。”既而国珍遣人从朵儿只班走京师请降,旸曰:“国珍已败我王师,又拘我王臣,力屈而来,非真降也。必讨之以令四方。”时朝廷方事姑息,卒从其请,后果屡叛,如旸言。迁御史台都事,俄复参议枢密院事,十二月,升枢密院判官。

 九年正月,转河西廉访使,未上,改礼部尚书。会开端本堂,皇太子就学,召旸为赞善。未几,迁翰林直学士、同修国史,仍兼前职。旸言:“师傅当与皇太子东西相向授书,其属亦以次列坐,虚其中座,以待至尊临幸,不然,则师道不立矣。”时众言人人殊,卒从旸议。俄以疾辞,帝遣左司郎中赵琏赐白金文绮,不受。初,旸在上都时,自甘州还,且入相,中书参议赵期颐、员外郎李稷谒旸私第,致之命,属草诏,旸辞曰:“丞相将为伊、周事业,入相之诏,当命词臣视草,今属笔于旸,恐累丞相之贤也。”期颐曰:“若帝命为之,奈何?”旸曰:“事理非顺,亦当固辞。”期颐知不可屈,乃已。十年正月,迁四川行省参知政事,十二年,除刑部尚书,十五年,再除刑部尚书,凡三迁,皆以疾辞。十七年,授集贤学士,兼国子祭酒,使者迫之,旸舆疾至京师,卧于南城不起。时海内多故,旸上三策:一曰振纪纲,二曰选将材,三曰审形势。亹亹数千言,时以为老生常谈,不能用。十一月,以集贤学士、资德大夫致仕,给半俸终身,辞不受。明年,乞骸骨,侨居弘州,徙蔚州,又徙宣德,皆间关避兵。寻抵大同。及关陕小宁,来居解之夏县。皇太子出冀宁,强起之,居数月,复还夏县。二十七年卒,年六十三。

 陈祖仁王逊志

 陈祖仁,字子山,汴人也。其父安国,仕为常州晋陵尹。祖仁嗜学,早从师南方,有文名。

 至正元年,科举复行,祖仁以《秋》中河南乡贡。明年会试,在前列,及对策大廷,遂魁多士,赐进士及第,授翰林修撰、同知制诰,兼国史院编修官。历太庙署令、太常博士,迁翰林待制,出佥山东肃政廉访司事,擢监察御史,复出为山北肃政廉访司副使,召拜翰林直学士,升侍讲学士,除参议中书省事。

 二十年五月,帝修上都宫阙,工役大兴,祖仁上疏,其略曰:“自古人君,不幸遇艰虞多难之时,孰不奋发有为,成不世之功,以光复祖宗之业。苟或上不奉于天道,下不顺于民心,缓急失宜,举措未当,虽以此道持盈守成,犹或致,而况世反之正乎!夫上都宫阙,创自先帝,修于累朝,自经兵火,焚毁殆尽,所不忍言,此陛下所为夜痛心,所宜亟图兴复者也。然今四海未靖,疮痍未瘳,仓库告虚,财用将竭,乃驱疲民以供大役,废其耕耨,而荒其田亩,何异扼其吭而夺之食,以速其毙乎!陛下追惟祖宗宫阙,念兹在兹,然不思今所当兴复,乃有大于此者。假令上都宫阙未复,固无妨于陛下之寝处,使因是而违天道,失人心,或致大业之隳废,则夫天下者亦祖宗之天下,生民者亦祖宗之生民,陛下亦安忍而轻弃之乎!愿陛下以生养民力为本,以恢复天下为务,信赏必罚,以驱策英雄,亲正人,远佞,以图谋治道。夫如是,则承平之观,不咸复,讵止上都宫阙而已乎!”疏奏,帝嘉纳之。

 二十三年十二月,拜治书侍御史。时宦者资正使朴不花与宣政使橐驩,内恃皇太子,外结丞相搠思监,骄恣不法,监察御史傅公让上章暴其过,忤皇太子意,左迁吐蕃宣慰司经历。它御史连章论谏,皆外除。祖仁上疏皇太子言:“御史纠劾橐驩、不花等事,此非御史之私言,乃天下之公论,台臣审问尤悉,故以上启。今殿下未赐详察,辄加沮抑,摈斥御史,诘责台臣,使臣蠹政之情,不得达于君父,则亦过矣。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,台谏者祖宗之所建立,以二竖之微,而于天下之重、台谏之言,一切不恤,独不念祖宗乎!且殿下职分,止于监国抚军、问安视膳而已,此外予夺赏罚之权,自在君父。今方毓德宫,而使谏臣结舌,凶人肆志,岂惟君父徒拥虚器,而天下苍生,亦将奚望!”疏上,皇太子怒,令御史大夫老的沙谕祖仁,以谓“台臣所言虽是,但橐驩等俱无是事,御史纠言不实,已与美除。昔裕宗为皇太子,兼中书令、枢密使,凡军国重事合奏闻者,乃许上闻,非独我今如是也。”祖仁乃复上疏言:“御史所劾,得于田野之间,殿下所询,不出宫墙之外,所以全此二人者,止缘不见其。昔唐德宗云:‘人言卢杞,朕殊不觉。’使德宗早觉,杞安得相?是杞之,当时知之,独德宗不知尔。今此二人,亦皆,举朝知之,在野知之,天下知之,独殿下未知耳。且裕宗既领军国重事,理宜先阅其纲。若至台谏封章,自是御前开拆,假使必皆经由东宫,君父或有差失,谏臣有言,太子将使之闻奏乎,不使之闻奏乎?使之闻奏,则伤其父心,不使闻奏,则陷父于恶,殿下将安所处!如知此说,则今纠劾之章,不宜阻矣,御史不宜斥矣。斥其人而美其除,不知御史所言,为天下国家乎,为一身官爵乎?斥者去,来者言,言者无穷,而美除有限,殿下又安所处?”祖仁疏既再上,即辞职,而御史下至吏卒皆辞闲。于是皇太子以其事闻,朴不花、橐驩乃皆辞退。而天子令老的沙谕旨祖仁等,祖仁复上书天子曰:“祖宗以天下传之陛下,今乃坏不可救药,虽曰天运使然,亦陛下刑赏不明之所致也。且区区二竖,犹不能除,况于大者!愿陛下俯从台谏之言,摈斥此二人,不令其以辞退为名,成其计,使海内皆知陛下信赏必罚自二人始,则将士孰不效力。天下可全,而有以还祖宗之旧,若犹优柔不断,则臣宁有饿死于家,誓不与之同朝,牵联及祸,以待后世正人同罪。”书奏,天子大怒,而是时侍御史李国凤亦上疏,言此二人必当斥,于是台臣自老的沙以下皆左迁,而祖仁出为甘肃行省参知政事。时天极寒,衣单甚,以弱女托于其友朱毅,即就道。

 明年七月,孛罗帖木儿入中书为丞相,除祖仁山北道肃政廉访使,召拜国子祭酒,迁枢密副使,累上疏言军政利害,不报,辞职。除翰林学士,遂拜中书参知政事。是时天下已甚,而祖仁刚直,遇事与时宰论议数不合,乃超授其阶荣禄大夫,而仍还翰林为学士,寻迁太常礼仪院使。

 二十七年,大明兵已取山东,而朝廷方疑扩廓帖木儿有不臣之心,专立抚军院,总兵马以备之。祖仁乃与翰林学士承旨王时、待制黄哻、编修黄肃伏阙上书言:“近者南军侵陷全齐,不逾月而畿甸,朝廷虽命丞相也速出师,军马数少,势力孤危,而中原诸军,左牵右掣,调度失宜,京城四面,茫无屏蔽,宗社安危,正在今。臣愚等以为驭天下之势,当论其轻重强弱,远近先后,不宜胶于一偏,狃于故辙。前南军僻在一方,而扩廓帖木儿近在肘腋,势将窃持国柄,故宜先于致讨,则南军远而轻,而扩廓帖木儿近而重也。今扩廓帖木儿势已穷蹙,而南军突至,势将不利于宗社,故宜先于救难,则扩廓帖木儿弱而轻,南军近而重也。陛下宽仁涵育,皇太子贤明英断,当此之时,宜审其轻重强弱,改弦更张,而抚军诸官,亦宜以公天下为心,审时制宜。今扩廓帖木儿与离散,岂能复振,若止分拨一军袭,必就擒获,其余彼中见调一应军马,令其倍道东行,勤王赴难,与也速等声势相援,仍遣重臣,分道宣谕催督,庶几得宜。如复胶于前说,动以言者为扩廓帖木儿游说,而钳天下之口,不幸猝有意外之变,朝廷亦不得闻,而天下之事去矣。”书上,不报。十二月,祖仁又上书皇太子,言:“近降诏,削河南军马之权,虽所当然,然此项军马,终为南军之所忌。设使其有悖逆之心,朝廷以忠臣待之,其心愧沮,将何所施。今未有所见,遽以此名加之,彼若甘心以就此名,其害有不可言者。朝廷苟善用之,岂无所助。然人皆知之而不敢言者,诚恐诬以受财游说罪名,无所昭雪也。况闻扩廓帖木儿屡上书疏,明其心曲,是其心未绝于朝廷,以待朝廷之开悟。当今为朝廷计者,不过战、守、迁三事。以言乎战,则资其掎角之势;以言乎守,则望其勤王之师;以言乎迁,则假其藩卫之力。极力勉厉使行,犹恐迟晚,岂可使数万之师,弃置于一方。当此危急之秋,宗社存亡,仅在旦夕,不幸一有唐玄宗仓卒之出,则是以祖宗百年之宗社,朝廷委而弃之,此时虽碎首杀身,何济于事!故今不复避忌,惟以宗社存亡为重,奉疏以闻。”疏上,亦不报。

 二十八年秋,大明兵进近郊,有旨命祖仁及同佥太常礼仪院事王逊志等载太庙神主,从皇太子北行。祖仁等乃奏曰:“天子有大事出,则载主以行,从皇太子,非礼也。”帝然之,还守太庙以俟命。俄而天子北奔,祖仁守神主,不果从。八月二,京城破,将出健德门,为军所害,时年五十五。

 祖仁一目眇,貌寝,身短瘠,而语音清亮,议论伟然,负气刚正,似不可犯者。其学博而,自天文、地理、律历、兵乘、术数、百家之说,皆通其要。为文简质,而诗清丽,世多称传之。

 王逊志,字文,惲之曾孙也。以荫授侍仪司通事舍人,历隰州判官、大宁县尹,擢陕西行台监察御史,累迁佥汉中、河西、山北三道肃政廉访司事,入为工部员外郎,迁礼部郎中,拜监察御史。劾詹事不兰奚、平章宜童皆逆臣子孙,当屏诸遐裔。除太府少监,出为江西廉访副使,召佥太常礼仪院事。京城不守,公卿争出降,逊志独家居,衣冠而坐。其友中政院判官王翼来告曰:“新朝宽大,不惟不死,且仍与官,盍出诣官自言状。”逊志艴然斥之曰:“君既自不忠,又人为不义耶!”因戒其子曰;“汝谨继吾宗。”即自投井中死。

 成遵

 成遵,字谊叔,南穰县人也。幼悟,读书记数千百言。年十五,丧父。家贫,勤苦不废学问。二十能文章。时郡中先辈无治进士业者,遵为,以不合程式为患。一,愤然曰:“《四书》、《五经》,吾师也。文无逾于《史》、《汉》、韩、柳。区区科举之作,何难哉。”会杨惠初登第,来尹穰,遵乃书所作数十篇见之。惠抚卷大喜,语之曰:“以此取科第,如拾芥耳。”至顺辛未,至京师,受《秋》业于夏镇,遂入成均为国子生。时陈旅为助教,喜其文,数以语于奎章阁侍书学士虞集,集亟见之,旅令以己马俾遵驰诣集。集方有目疾,见遵来,迫而视之,曰;“适观生文,今见生貌,公辅器也。吾老矣,恐不及见,生当自爱重也。”元统改元,中进士第,授将仕郎、翰林国史院编修官。明年,预修泰定、明宗、文宗三朝实录。后至元四年,升应奉翰林文字。五年,辟御史台掾。

 至正改元,擢太常博士。明年,转中书检校,寻拜监察御史。扈从至上京,上封事,言天子宜慎起居,节嗜,以保养圣躬,圣躬安则宗社安矣。言甚迫切,帝改容称善。又言台察四事:一曰差遣台臣,越职问事;二曰左迁御史,杜言路;三曰御史不思尽言,循叙求进;四曰体覆廉访声迹不实,贤否混淆。帝皆喜纳之,谕台臣曰:“遵所言甚善,皆世祖风纪旧规也。”特赐上尊旌其忠。遵又言江浙火灾当赈恤,及劾火鲁忽赤不法十事,皆从之。复上封事,言时务四事:一曰法祖宗,二曰节财用,三曰抑奔竞,四曰明劝。奏入,帝称善久之,命中书速议以行。是岁,言事并举劾凡七十余事,皆指讦时弊,执政者恶之。三年,自刑部员外郎出为陕西行省员外郎,以母病辞归。五年,丁母忧。八年,擢佥淮东肃政廉访司事,改礼部郎中,奉使山东、淮北察守令贤否,得循良者九人,贪懦者二十一人,奏之。九人者,赐上尊币帛,仍加显擢;其二十一人悉黜之。九年,改刑部郎中,寻迁御史台都事。时台臣有嫉赃吏多以父母之忧免者,建论今后官吏,凡被案劾赃私,虽父母死,不许归葬,须竟其狱,庶恶人不获幸免。遵曰:“恶人固可怒,然与人伦孰重?且国家以孝治天下,宁失罪人千百,不可使天下有无亲之吏。”御史大夫是其言。升户部侍郎。

 十年,迁中书右司郎中。时刑部狱按久而不决者积数百,遵与其僚分阅之,共议其轻重,各当其罪,未几,无遗事。时有令输粟补官,有匿其罪而入粟得七品杂者,为怨家所告,有司议输粟例,无有过不与之文,遵曰:“卖官鬻爵,已非盛典,况又卖官与之人,其将何以为治。必夺其敕,还其粟,著为令,乃可。”省臣从之。除工部尚书。先是,河决白茅,郓城、济宁皆为巨浸。或言当筑堤以遏水势,或言必疏南河故道以杀水势,而漕运使贾鲁言:“必疏南河,北河,使复故道。役不大兴,害不能已。”廷议莫能决。乃命遵偕大司农秃鲁行视河,议其疏之方以闻。十一年,自济宁、曹、濮、汴梁、大名,行数千里,掘井以量地形之高下,测岸以究水势之浅深,遍阅史籍,博采舆论,以谓河之故道,不可得复,其议有八。而丞相已先入贾鲁之言,及遵与秃鲁至,力陈不可,且曰:“济宁、曹、郓,连岁饥馑,民不聊生,若聚二十万人于此地,恐后之忧又有重于河患者。”怒曰:“汝谓民将反耶!”自辰至酉,辨论终不能入。明,执政者谓遵曰:“修河之役,丞相意已定,且有人任其责矣,公其毋多言,幸为两可之议。”遵曰:“腕可断,议不可易也。”由是遂出为大都河间等处都转运盐使。初,汝、汴二郡多富商,运司赖之,是时,汝宁盗起,侵汴境,朝廷调兵往讨,括船运粮,以故舟楫不通,商贩遂绝。遵随事处宜,国课皆集。

 十四年,调武昌路总管。武昌自十二年为沔寇所残毁,民死于兵疫者十六七,而大江上下,皆剧盗阻绝,米直翔踊,民心遑遑。遵言于省臣,假军储钞万锭,募勇敢之士,具戈船,截兵境,且战且行,籴粟于太平、中兴,民赖以全活者众。会省臣出师,遵摄省事,于是省中府中,惟遵一人。乃远斥候,城门,籍民为兵,得五千余人,设万夫长四,配守四门,所以为防御之备甚至,号令严肃,赏罚明当。贼船往来江中,终不敢近岸,城赖以安。十五年,擢江南行台治书侍御史,召拜参议中书省事。时河南之贼,数渡河而北,焚掠郡县,上下视若常事。遵率左右司僚佐,持其牍诣丞相言曰:“今天下州县,丧过半,河北之民稍安者,以天堑黄河为之障,贼兵虽至,不能飞渡,所以剥肤椎髓以供军储而无深怨者,视河南之民,犹得保其室家故也。今贼北渡河而官军不御,是大河之险已不能守,河北之民复何所恃乎?河北民心一摇,国势将如之何!”语未毕,哽咽不能言,宰相已下皆为之挥涕,乃以入奏。帝诏即遣使罪守河将帅,而守御自是亦颇严。

 先是,湖广倪贼,质威顺王之子,而遣人请降,求为湖广行省平章,朝臣许者半,遵曰:“平章之职,亚宰相也。承平之时,虽德望汉人,抑而不与,今叛逆之贼,挟势要求,轻以与之,如纲纪何!”或曰:“王子,世皇嫡孙也,不许,是弃之与贼,非亲亲之道也。”遵曰:“项羽执太公,烹之以挟高祖,高祖乃以分羹答之,奈何今以王子之故,废天下大计乎!”众皆韪其论。除治书侍御史,俄复入中书为参知政事。离省仅六,丞相每决大议,则曰“姑少缓之”,众莫晓其意,及遵拜执政,喜曰:“大政事今可决矣。”

 十七年,升中书左丞,阶资善大夫,分省彰德。是时,太平在相位,以事忤皇太子,皇太子深衔之,去之而未有以发,以为遵及参知政事赵中,皆太平也,遵、中两人去,则太平之孤。十九年,用事者承望风旨,嗾宝坻县尹邓守礼弟邓子初等,诬遵与参政赵中、参议萧庸等六人皆受赃,皇太子命御史台、大宗正府等官杂问之,锻炼使成狱,遵等竟皆杖死,中外冤之。二十四年,御史台臣辩明遵等皆诬枉,诏复给还其所授宣敕。

 曹鉴

 曹鉴,字克明,宛平人。颖悟过人,举止异常儿,既冠,南游,具通《五经》大义。大德五年,用翰林侍讲学士郝彬荐,为镇江淮海书院山长。十一年,南行台中丞廉恒辟为掾史。丁内艰,复起,补掾史,除兴文署。命伴送安南使者,沿途问难倡和,应答如响,使者叹服,以为中国有人。至治二年,授江浙行省左右司员外郎。明年,奉旨括释氏白云宗田,稽检有方,不数月而事集,纤毫无扰。泰定七年,迁湖广行省左右司员外郎。时丞相忽剌歹怙势恣纵,妄为威福,僚属多畏避,鉴遇事徇理辄行,独不为回挠。湖北廉访司举鉴宜居风纪,不报。天历元年,调江浙财赋府副总管。属淮、浙大水,民以灾告,鉴损其赋什六七,势家因而诡免者,鉴核实,谕令首输。元统二年,升同佥太常礼仪院,鉴习典故,达今古,凡礼乐、度数、名物,罔不周知。因集议明宗皇后祔庙事,援礼据经,辩析详明,君子多之。至元元年,以中大夫升礼部尚书,俄感疾而卒,年六十五。追封谯郡侯,谥文穆。

 鉴天纯孝,亲族贫乏者,周恤恐后。历官三十余年,僦屋以居。殁之,家无余赀,唯蓄书数千卷,皆鉴手较定。鉴为诗赋,尚《》、《雅》,作文法西汉,每篇成,学者争相传诵。有文集若干卷,藏于家。

 鉴任湖广员外时,有故掾顾渊伯,以辰砂一包馈鉴,鉴漫尔置箧笥中。半载后,因合药剂,命取视之,乃有黄金三两杂其中,鉴惊叹曰:“渊伯以我为何如人也!”渊伯已殁,鉴呼其子归之。其廉慎不欺如此。

 张翥

 张翥,字仲举,晋宁人。其父为吏,从征江南,调饶州安仁县典史,又为杭州钞库副使。翥少时,负其才隽,豪放不羁,好蹴鞠,喜音乐,不以家业屑其意,其父以为忧。翥一旦翻然改曰:“大人勿忧,今请易业矣。”乃谢客,闭门读书,昼夜不暂辍,因受业于李存先生。存家安仁,江东大儒也,其学传于陆九渊氏,翥从之游,道德性命之说,多所研究。未几,留杭,又从仇远先生学。远于诗最高,翥学之,尽得其音律之奥,于是翥遂以诗文知名一时。已而薄游维扬,居久之,学者及门甚众。

 至元末,同郡傅岩起居中书,荐翥隐逸。至正初,召为国子助教,分教上都生。寻退居淮东。会朝廷修辽、金、宋三史,起为翰林国史院编修官。史成,历应奉、修撰,迁太常博士,升礼仪院判官,又迁翰林,历直学士、侍讲学士,乃以侍读兼祭酒。翥勤于掖后进,绝去崖岸,不徒以师道自尊,用是学者乐亲炙之。有以经义请问者,必历举众说,为之折衷,论辩之际,杂以谈笑,无不厌其所得而后已。尝奉旨诣中书,集议时政,众论蜂起,翥独默然。丞相搠思监曰:“张先生平好论事,今一语不出何耶?”翥对曰:“诸人之议,皆是也。但事势有缓急,施行有先后,在丞相所决耳。”搠思监善之。明,除集贤学士,俄以翰林学士承旨致仕,阶荣禄大夫。

 孛罗帖木儿之入京师也,命翥草诏,削夺扩廓帖木儿官爵,且发兵讨之,翥毅然不从。左右或劝之,翥曰:“吾臂可断,笔不能也。”天子知其意不可夺,乃命他学士为之。孛罗帖木儿虽知之,亦不以为怨也。及孛罗帖木儿既诛,诏乃以翥为河南行省平章政事,仍翰林学士承旨致仕,给全俸终其身。二十八年三月卒,年八十二。

 翥长于诗,其近体、长短句尤工。文不如诗,而每以文自负。常语人曰:“吾于文已化矣,盖吾未尝构思,特任意属笔而已。”它,翰林学士沙剌班示以所为文,请易置数字,苦思者移时,终不就。沙剌班曰:“先生于文,岂犹未化耶,何思之苦也?”翥因相视大笑。盖翥平善谐谑,出谈吐语,辄令人失笑,一座尽倾,入其室,蔼然春风中也。所为诗文甚多。无丈夫子。及死,国遂亡,以故其遗稿不传。其传者,有律诗、乐府,仅三卷。翥尝集兵兴以来死节死事之人为书,曰《忠义录》,识者韪之。

 
部分译文

 张桢字约中,汴梁人。幼年刻苦读书,登元统元年(1333)进士及第,授彰德路录事,征召为河南行省属官。桢初娶祁氏,祁生于富贵之家,自命不凡,见桢贫穷,不以礼相待,结婚一月将她离弃。祁的兄长向官府控告,并且污蔑桢有不可告人之事,左右司官信以为真,桢因此称病不到任视事,以致积案堆积很多,平章政事月鲁帖木儿愤怒地说“:张桢是刚强正直之士,岂是你们能议论的么?”郎中虎者秃拜谒谢罪,这才上任视事。范孟作,杀害月鲁帖木儿等,城中大,桢深夜逃出城外,得幸免。

 过了一年,授高邮县尹,县民没有因私情拜谒他的。县民张提领,以侠义自任,以威势擅自决断乡里是非。一,到县有所托,桢将他逮住,清了他的全部罪行,乡里中受他压抑的人都来控诉,于是对他施以杖刑并放,人们都称快。守城千户狗儿崔氏,被她家的小老婆说坏话,待而死,其鬼魂依附于七岁女孩到县向桢控诉,拘留狗儿及其小妾,审问都认罪,人们以为桢是神明。

 任中政院判官,至正八年(1348),拜监察御史,弹劾太尉阿乞剌欺蒙皇上之罪,并说:“明里董阿、也里牙、月鲁不花,都是陛下不共戴天之仇,伯颜贼杀害皇室嘉王、郯王一十二口人,根据古代法律,应全家抄斩,而今他的儿子兄弟还在朝廷任官职,应赶快杀掉或放逐。别儿怯不花依附权势,也应迅速贬官远逐。现在灾害异常不断,盗贼蜂起,海寇敢于欺君,边防统帅敢于轻视寇情,若不整顿,可能会有唐末藩镇之祸,后悔不及。”皇上不听。

 待贵攻陷山东,上奏疏陈述十祸,其中根本之祸有六,征讨之祸有四,历数其弊端:一是轻大臣,二是权纲不振,三是图安逸,四是杜绝言路,五是人心涣散,六是滥施刑狱,这都是根本的祸害。至于他说的图安逸的祸大意是“:臣伏见陛下在盛年时,继承王位,经历艰难而登大宝,因循治安,没有预先防忧,宽厚、仁爱、恭敬、节俭,渐不如初。现在天下问题很多,国内可算是不安宁了,天道可说是反常了,民情可说是难保了,是陛下猛省之时,小心谨戒危机发生之。陛下宜卧薪尝胆,奋发悔过,思念祖宗创业的艰难,而今天坠亡之容易。从此实行政德,就可以答谢天意,对百姓诚心诚意,就可以挽回人心。凡是土木的兴建,声的爱好,饮酒取乐之事,都应勇于痛改。有未指出的地方,也应防微杜渐,在未发生前就予以制止。废除宫女,节省浮费,敬畏天地,抚恤百姓。然而陛下还是安然处之,如同天下太平无事时一样,这就是所说的根本之祸。”至于不慎于调度,不依靠群策群力,不明赏罚,不善于选择将帅,这就是征讨方面的四种大祸。所谓不明赏罚之祸,他说:“臣伏见调兵六年,开始没有规定纪律之法则,又没有激励劝慰的措施,将帅中败而报功,指虚为实,大小相欺骗,上下相依赖,其情不一,而邀功求赏之心相同,因而有使军队覆没之将,残害民众之将,胆小怕死之将,贪婪之将。对他们没有惩罚、警戒,军队所到之处,犬抢劫一空,财货抢尽。及其当面奉承,反而受赏。现在克复的地方,皆为荒墟之地,河南的封地三千余里,郡县星罗棋布,每年税收钱粮以数百万计算,而今天所存的仅封丘、延津、登封、偃师三四个县。两淮之北,大河之南,到处萧条。众所周知,有土有人有财,然后才可希望军不缺人,粮饷不缺,现在寇敌所到之处,固然不忍心去说它,即使未到之处,尤可寒心,像这样而希望不缺乏军队,不缺粮饷,除非使老天下雨长庄稼,地里涌出金子。如今朝不保夕,何况以地方有限之财力,而去供给将帅无穷之贪呢?这就是祸的来由。陛下供佛求福,养着僧人祈求消除祸灾,天寿节止屠宰,这些都是虚名。现在天下已在杀人,陛下泰然不理,而说我将以这样的方式求福,可是福从哪儿来呢?颍州之寇,开始时勾结白莲教,以佛法惑众人,终于形成权威,以兵抗拒,观其动向,迅速可畏,其势非亡我国家不可。堂堂天朝,不思平,反而成祸源,其祸极惨,其毒极深,关系最大,有识之人为之惋惜,有志之人为之痛心,这就是征讨祸啊。”奏疏进呈后,皇帝并没有省悟,权臣讨厌他的鲠直而无法容忍。

 二十一年任山南道肃政廉访佥事,到了那里就弹劾中书参知政事也先不花、枢密院副使木儿、治书侍御史奴奴权误国之罪,这些劾奏均没有答复。正当此时,孛罗帖木儿驻兵大同,察罕铁木儿驻兵洛,而贵占据山东,势力向京畿近,二将坐视寇贼不进军,正在以争夺晋、冀为其能事,相互战,互有胜负,朝廷派遣也先不花、木儿、奴奴前往解劝,接受命令后,又不前进。桢又说他们“贪婪、软弱、昏庸、卑鄙,心怀苟且偷安之计,无忧国献身之忠。朝廷要二家消除仇恨,协力讨伐盗贼,这是国家之大事,应风驰电掣般地迅速前去,而他们却迂回退缩,绕道延安以西,绕曲数千里,迟迟而行,使两军夜仇杀,黎民百姓肝脑涂地,实际是这三个人造成的。应马上杀掉他们,以挽救危险的时局。”这奏疏也无答复。桢慨然叹息说“:天下事不可挽救了。”辞职而去,居住河中安邑山间,盖茅屋仅能容膝,有来访问的人,不再谈时事,只是对他们流泪罢了。

 二十四年,孛罗帖木儿进犯朝廷,皇太子出走冀宁,奏请任桢为赞善,又委为翰林学士,他都不出任。扩廓帖木儿将辅佐皇太子讨伐孛罗帖木儿,遣使臣传皇太子旨,赐桢上等美酒,并询问时事。张桢在给扩廓帖木儿的复信中,详细陈述和分析了当前国家形势,提出保君父、保社稷、保人民的希望。扩廓帖木儿采纳了他的意见。三年后,张桢去世。

 归旸字彦温,汴梁人。将出生时,母亲梦见朝阳从东山出来,有薄云掩盖,所以取名旸。旸学习未经老师传授,而其聪才智超过常人。至顺元年(1330)考上进士,授予同知颍州事,去除害,打击强人的能力很强,人们不敢因年少而轻视他。山东盐司奉差至颍州,仗势为非作歹, 旸将他捕获投入狱中。当时州县侍奉盐司都很谨慎,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,只有旸不屈服。转任大都路儒学提举,未就任。

 至元五年(1335)十一月,杞县人范孟图谋不轨,伪称是诏使,到河南省杀平章月鲁帖木儿、左丞劫烈、廉访使完者不花、总管撒里麻,把那些已离职的官属召来,签署使用,以段辅为左丞,使 旸北守黄河口,旸坚决不从。范孟大怒,将他关入狱中,众人不知他们要干什么,都感不安,而旸毫无惧。不久,范孟失败,顺从范孟的人都被办罪,只有归 旸得免。第二年,转国子博士,拜为监察御史,进朝廷致谢时,台臣奏禀皇上说:“他就是黄河抵抗贼寇的人。”帝说“:对于好事应该多做。”赐予上尊美酒。不久,辞官归故里,在汴侍奉父母,双亲去世后,在家中住了很久。

 至正五年(1345)任河南廉访司佥事,巡查西京地方,对赵王府官属中贪暴者绳之以法,王三次派人去说情,不为所动。宣宁县有杀人者,牵连数十人,经审查得其实情,受牵连者全部释放。沁州平民郭仲玉,被人杀害,有司以薄察山儿抵罪, 旸得知是诬罪,跟踪索迹侦察得知杀人罪犯,山儿免死。六年,转淮东廉访司佥事,改宣文阁监书博士,兼经筵译文官。

 七年,迁右司都事,顺江酋长乐孙请求归附,请立宣抚司及置郡县一十三处, 旸认为“:古人说过,鞭长莫及。假如郡县都设立了,有事不救,就辜负了来归附的意义。救之,就放下了中国的事而去侍奉外夷,徒获虚名而实受祸害。”与左丞吕思诚烈抗辩,丞相太平笑着说道:“归都事善良憨厚如此,为何如此相抗呀?然而你将拿出什么良策?”旸说“:他们的酋长可以授宣抚,不要求他们纳贡赋。对其使者赐以金银丝绸,遣送回去足够了。”于是依从 旸之言。京师苦于寒冷,有乞丐在丞相的马前诉苦,丞相要来一件皮服给他,又核实官藏皮服数量,全部给予贫民。旸说“:宰相之心应当是广救天下之人,皮服能有多少,而用来供给他们?不如调查饥寒者,赈济他们。”丞相领悟。云南死可伐反叛,下诏让元帅述律遵道前往说服;不久,命平章政事亦都浑率兵讨伐,虽费时很久却未见功效。二人上奏,说法不一,中书要对述律问罪, 旸说:“他们的事情未明白,而要办一人之罪,岂是法律所应该的么?况且一个是前往说服,一个是征讨,他们何所适从,而且也不是使者之罪。”湖广行省左丞沙班死,其子沙的刚刚任中书掾,请假奔丧,丞相以沙的有兄弟,不许, 旸说“:孝亲,是为人子的共同心情,以他有兄弟而不准假,这不是以孝治天下。”于是允假。广海瑶族人民反叛,下诏命朵儿只班率领思播杨元帅的军队讨伐, 旸说“:调换军队而将不熟悉教令,恐怕不能决胜。假如命令杨统帅他的部队,他们感于恩命,一定能自动效力,所谓以夷狄攻夷狄,有利于中国。”帝不听,后来果然无功效。

 八年,升左司员外郎。中书采用 旸的意见,减少河间多征的五万担盐以有利于民。楮币不能发行通,朝廷打算拿出楮币五百万锭换银藏入国库,旸又说不可“:富商大贾,都为自己换钞,对平民有何利益?”六月迁调参议枢密院事。当时方国珍未归附,皇帝下诏命江浙行省参知政事朵儿只班讨伐,全军覆没,拘捕朵儿只班,朝廷将问罪, 旸说“:将帅战败,当然应该办罪,然而他的部队都是北方步骑兵,不熟悉水战,这等于是驱他们去死。应该招募海滨之民熟悉水利的人去擒拿。”后来国珍遣人随同朵儿只班去京师请降, 旸说:“国珍已战败我王师,又拘留我王臣,他是无力再战了,并非是真降。必须进行讨伐,以号令四方。”当时朝廷同意方的请降,后来果然如 旸所说,多次叛变。迁御史台都事,不久又任参议枢密院事,十二月,升枢密院判官。

 九年正月,转河西廉访使,未上任,改任礼部尚书。不久设立端本堂,皇太子就学,召 旸为赞善。不久,转任翰林直学士、同修国史,仍兼前述职务。旸说:“师傅应当与皇太子东西相向授书,其他随从,按等级入位,中间位置空着,以待皇上驾临,否则尊师之道不能建立。”当时众人意见不一,终于依 旸的议论。不久,因病辞职,帝派遣左司郎中赵琏赐白金、丝绸,未受。原先,旸在上都时,从甘州回朝廷,且任宰相,中书参议赵期颐、员外郎李稷,到 旸家拜访,转达之命令,嘱咐他草拟诏书,旸推辞说“:丞相将为伊、周之业,入朝任宰相的诏书,应当让词臣考虑草拟,现在嘱 旸执笔,恐怕有累于丞相的贤能。”期颐说“:假如是皇帝命你写,会怎样呢?”旸说:“事理不顺,当然也应该推辞。”期颐知道 旸是不会屈服的,只得作罢了。十年正月,迁四川行省参知政事,十二年,授予刑部尚书之职,十五年,再授刑部尚书职位,经三次转换,都以病辞退。

 十七年授集贤学士,兼国子祭酒,使臣催他上任, 旸抱病登车至京师,病倒于南城,当时国内多事故,旸上疏三策:一是振兴纲纪,二是挑选将才,三是审察形势。长达数千言,当时以为是老生常谈,不能用。十一月,以集贤学士、资德大夫辞职隐退,享用终身半俸,推辞未受。第二年,请求辞官,侨居弘州,后迁蔚州,又迁宣德,都是为了逃避兵灾。不久又抵达大同及关陕小住,又迁到解州之夏县。皇太子出巡冀宁,强行起用他,过了几个月又回到夏县。至正二十七年去世,年六十三岁。

 曹鉴字克明,宛平人。聪颖超人,举止不同于一般的儿童。二十岁后,到南方游览,通晓《五经》大义。

 大德五年(1301),经翰林侍讲学士郝彬推荐,任镇江淮海书院山长。十一年,南行台中丞廉恒聘为掾史。母亲去世,服孝期,授兴文署。命其伴送安南使者,沿途使者向他提出许多疑问,他应答如。使者叹服,认为中国有人才。

 至治二年(1322),授江浙行省左右司员外郎。第二年,奉旨核查佛教白云宗的田产,由于稽查得法,不到几个月时间,事已完成,对百姓毫无侵扰。泰定年间,调任湖广左右司员外郎。当时的丞相忽剌歹仗势为所为,他的下属官员都因害怕而回避,曹鉴遇事遵循事理而行,独不回避。湖北廉访司举荐曹鉴任监察官。但未上报。

 天历元年(1328),调江浙财赋府副总管。所属淮、浙地区大水,民众报告灾情,鉴减赋税十之六七,有钱有势之家用诡计获免赋税的,鉴核实之后,下令让他们首先纳。元统二年(1334),升同佥太常礼仪院,鉴熟悉典故,达古通今,凡礼乐、度数、名物制度,没有不知晓的。因而召集大臣们议论,刚死的明宗皇后附祭于先祖之事,鉴引礼据经,辨析详细明确,君子都称赞他。至元元年(1335),由中大夫升礼部尚书,不久,因生病而卒,终年六十五岁,追封谯君侯,谥号文穆。

 鉴天纯朴孝顺,对亲族中贫困者,接济惟恐太晚。当官三十多年,仍住着旧屋。逝世时,家中没有积蓄,只有数千卷书,都是经过他亲自校定的。鉴写诗、写赋,崇拜《离》、《尔雅》,写文章都效法西汉,每成一篇,学者都争相传诵。家中藏有他的文集若干卷。

 鉴任湖广员外郎时,有一故旧下属叫顾渊伯,赠送他一包辰砂。鉴随手放进一个小箱子中,半年后因要用辰砂合药,命人取出一看,其中夹杂了三两黄金。鉴惊叹地说“:渊伯以为我是怎样一个人啊!”渊伯已死,鉴把他的儿子叫来,还给他黄金。其廉洁、谨慎到此程度。  M.BwO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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